讲座回顾 | 黎家齐、张哲熙:关于“未来”的期盼与欺骗

11月27日,中间美术馆举办了第三场“希望的原理”艺术家线上讲座。这次讲座以对谈形式展开,由策展团队成员印帅主持,邀请了两位参展艺术家黎家齐和张哲熙(Gary)作为讲座嘉宾。讲座从艺术家参展作品的创作背景和思路出发,主持人与两位艺术家一同探讨了作为希望载体的未来在历史语境中形成的逻辑,以及在当下通过艺术创作直面未来的勇气与可能。印帅写下手记作为讲座活动的回顾。

 


11月27日线上艺术家讲座现场


周六(11月27日)的讲座活动宣传海报上写着三个城市,三种时间:


两年来,我们似乎已经自然而然地默认了一些原本看似不可能的现实:整个人类精神世界都受制于以数字速度运行的资本流动。工作停滞,展览推迟,在原有时空被压缩的同时,新的时间和空间却以一种便利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身边,结束一个网络会议,又无缝进入下一个会议,甚至一个会议重叠着另一个会议,这是我们所想象的“智能”吗?

 

事实上,在“便利”智能的背后,我们所面临的更多是无奈:全球疫情开始至今,面对紧急的卫生事件(现在已然转入更为复杂的全球政治事件),我一直留在了米兰,张哲熙不得不离开纽约以及原先的工作返回伦敦家中;黎家齐在芝加哥反复的疫情中完成了硕士学业并在今年6月返回了深圳。我们的生活并没有所想象的那样自由,跨国旅行变成了“半永久”式的迁移;信息和通信技术网络化所营造的网络空间在疫情影响之下也并非四通八达,畅通无阻,相对地我们只看到资本主义工作协调劳动的能力不仅在空间上扩展到全球,而且在对时间的控制上也不断增强。

 

尽管没有直接向两位艺术家询问“如果没有疫情,未来会如何”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或许他们也无法给出准确的回复,但是从他们的言语中,我可以隐约感觉到,至少当我们在使用并谈论“未来”这个词语时,并没有指向如今充斥在我们眼前的“一团应付现实、甘于苟且的算计”。


正如卢迎华馆长在“希望的原理——一个思考‘未来’的展览”中所叙述的:

在这样一种关系之中,我们用集体的资源和智慧喂养了一个最终将吞噬我们的机器,它将剥夺我们的未来,以及所有我们关于未来可能的丰富想象。越来越多人接受了已来的未来,这将使它成为“真实”。而我们对于未来的认知和展望也构成了一种解释体系,一种理解模式,是某种看世界的方法。在科技不断地拓展人们能够到达的疆域之时,有关未来的话语中却展现了思想生活的单一化和局限性……我们看到一种想象力的总体性危机。


令人惊讶,但也情理之中的是:展览中黎家齐的作品《我们的电视,你的成功》和张哲熙的作品《波亚伊人!》均创作于2020年,当我们询问这是否是对疫情的一次回应时,两位艺术家都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在他们看来,虽然不能否认疫情加速了想象力的危机,它给予了人们一种被窄化的期望,但疫情也绝对不是问题的起点。两人甚至都表示在疫情前就感觉到了一种对未来想象的无力和缺失。这种当下困境中的限制,恰恰说明了“未来”是一种相对的概念,或者说并不存在单一的“未来”,而是以一种“未来政治学”的模式运行着,因而回溯历史,探寻政治学的构成逻辑也就成为了两位艺术家作品的核心。

 

张哲熙的作品《波亚伊人!》源自近些年他对于经济历史的兴趣,作品借鉴了 19 世纪最大胆的金融骗局之一:通过对迎合殖民目光的中美洲“乐土”波亚伊的虚构和宣传,设计并兜售了价值数百万的债券以谋取暴利。艺术家展示了其收藏的19世纪波亚伊股票购买证书,并通过朗读描绘虚构乐土物产丰富的指南和利用计算机生成的波亚伊风景视频作为创作方式。

 


展览现场


张哲熙,波亚伊人!,2021,视频/装置,40’,由艺术家及Para Site艺术空间,艺术催化剂工作室,Bloc项目,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惠允


在他的作品中,虚构国家“波亚伊”变成了殖民主义所营造的一个梦,一个关于未来的神话,这种神话的兴起根植于现代资本主义,根植于经济和知识扩张的历程。未来会比现在更好的想法不是一个自然的想法,而是具有资产阶级生产模式独特性的想象效果。从发现新大陆,到探索世界地图,现代性被定义为一种放大世界极限的行为,而资本主义经济的独特性恰恰在于剩余价值的积累,这种积累导致物质产品和知识领域不断增强。而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人人可以参与的“神话”。

通过计算机无限生成自然风景,是欲望的不断累积,而在机器假装中立的背后,我们知道是程序对社会利益的技术具体化:利润、积累、竞争——这些是嵌入机器中自动程序的基础标准。人类的意志也因此被简化为一种程序性的伪装。

 


黎家齐,我们的电视,您的成功,2020,录像,2’26″,由艺术家惠允

 

同样,在《我们的电视,您的成功》中,黎家齐也利用自然风景,他将不同时期、不同厂商的电视广告剪辑在一起,探究作为成功范式的电视机符号和电视图像在生产、传递、消费中的不同状态,在作为图像的电视机和电视机图像的层叠嵌套中,通过屏幕实现观众可跳脱出现实的乌托邦愿景,以幽默的方式揭示隐藏于图像中的期盼与欺骗。

 

20世纪,速度机器完成了全球空间的殖民化;随之而来的是时间、思想和感知域的殖民化,科技之下诞生的复制品无处不在。当地球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技术殖民时,时间维度的殖民也拉开了序幕,即我们所说的心灵、感知和生命的殖民。如果说理查德·汉密尔顿在1956年“这是明天”(This is Tomorrow)展览里的经典作品“究竟是什么使今天的家庭如此独特、如此具有魅力?”中描绘出了未来的模样,那么或许在黎家齐的电视画面中已经蕴藏着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纪。

 


理查德·汉密尔顿,究竟是什么使今天的家庭如此不同,如此具有魅力?,1956,拼贴,图片来自网络


就在分享活动进行的前一天,以第十五个希腊字母Omicron命名的新冠变体被发现并在全球被广泛报道,这提醒着我们对美好未来的期盼已然成为过去,甚至连“结束”和“恢复正常”都变得遥不可及。我们需要抛弃那些虚伪的“更好”,直面现实中的问题,这需要勇气,需要想象的勇气,很高兴可以和张哲熙,黎家齐分享创作和展览研究,尽管我们已然分隔三地,尽管只是一次线上的讨论,但这些工作却足以给予我们希望的勇气。

撰文:印帅
校对:黄文珑、王曦
排版:黄文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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